佛教傳入中國后與儒、道思想融合,形成了具有民族特色的漢傳佛教。此后漢傳佛教傳到日本、朝鮮、越南等地,或回傳中亞、印度。我國古代少數(shù)民族也大多受到漢傳佛教不同程度的影響。其中,曾對我國北方諸族(如黨項、契丹、女真、蒙古)產(chǎn)生過重要影響的回鶻佛教,就是在漢傳佛教直接影響下產(chǎn)生的?;佞X佛經(jīng)大多來自漢文佛經(jīng),深受漢文影響,回鶻佛教承襲漢傳佛教信仰傳統(tǒng)??梢哉f,回鶻佛教是漢傳佛教的“翻版”。
回鶻文佛經(jīng)大多來自漢文佛經(jīng)
回鶻與佛教的接觸,最早可追溯到7世紀上半葉,但影響甚微。
唐宋時代,中原佛教興盛,對回鶻產(chǎn)生了強大的影響。史籍記載高昌回鶻、甘州回鶻,都不斷派遣僧尼入貢宋朝。965年,高昌回鶻和甘州回鶻分別派遣高僧為使入宋朝貢。998年,甘州回鶻遣僧人法勝入貢宋朝。1004年,甘州回鶻遣進奉大使、宣教大師寶藏等來朝貢。1007年,甘州回鶻遣尼僧法仙來宋朝貢。1068年,高昌回鶻向宋朝遣使乞買金字《大般若經(jīng)》,宋朝皇帝下詔賜予一部《大般若經(jīng)》。這都表明中原與回鶻的佛教文化聯(lián)系緊密。
9—15世紀間,眾多佛教經(jīng)典被譯為回鶻文。從吐魯番、敦煌、哈密等地發(fā)現(xiàn)的回鶻文文獻看,《大藏經(jīng)》中的經(jīng)、論主要內(nèi)容都已被譯成了回鶻文,回鶻文佛經(jīng)大多譯自漢文佛經(jīng)。
北涼至唐西州時期,吐魯番佛教壁畫都是以漢人為主體創(chuàng)作的,曾受到以敦煌莫高窟為代表的中原佛教藝術(shù)的強烈影響。人物造型豐肌秀骨,線條剛勁,色彩鮮麗,畫面生動,與敦煌莫高窟唐代壁畫的風格十分接近。回鶻高昌時期,吐魯番佛教藝術(shù)在唐西州佛教基礎(chǔ)上繼續(xù)發(fā)展。吐魯番回鶻壁畫,大多數(shù)取材于漢傳佛教的大乘經(jīng)典,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形式無不體現(xiàn)出中原文化的濡染。
北庭回鶻佛寺的壁畫又直接源于吐魯番的回鶻佛畫,許多題材來自中原,具有明顯的唐宋佛教畫風。這里發(fā)現(xiàn)的為紀念高僧而修建的影窟,也是照搬中原地區(qū)埋葬習俗。北庭佛寺遺址殘存,不但有一定數(shù)量的漢文題記,壁面光胎和塑像的泥胎上還留下了漢族工匠的手跡。
回鶻佛教語言深受漢文影響
回鶻人不僅翻譯漢文佛經(jīng),而且還翻譯中土僧人的傳記,如慧立、彥悰所撰《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》就被回鶻著名翻譯家勝光法師譯入回鶻文。凈土宗創(chuàng)始人慧遠傳記、玄奘所撰《大唐西域記》也被譯為回鶻文。
本不為歷代大藏經(jīng)所收、由中土漢僧偽撰的佛經(jīng),也在回鶻廣泛流傳?!陡改付髦亟?jīng)》是中土僧人編撰的,一般被視作偽經(jīng),但這并未妨礙它在民間的流傳,其勸人行孝、通俗易懂而深受民間歡迎。此經(jīng)被譯為回鶻文,也在回鶻社會廣為流傳。
回鶻人對漢文佛經(jīng)的翻譯很靈活。有的采用對等直譯,如《華嚴經(jīng)》《金光明最勝王經(jīng)》《阿毗達磨俱舍論》。有的不顧回鶻語的語序習慣,完全照搬漢文文體,如《俱舍論實義疏》的譯本就是如此。
還有一些漢文佛經(jīng),雖未翻譯,但卻用回鶻文字母為其注了音,如《四分律比丘戒本》《圣妙吉祥真實名經(jīng)》。更有甚者,有些佛經(jīng)本非譯自漢文本,但在遇到難解術(shù)語時,直接用漢字注明,說明在當時的回鶻佛教界已形成崇尚漢文的風氣。
因為回鶻文佛經(jīng)大多譯自漢文,故有不少漢文佛教術(shù)語直接進入回鶻佛教語言,或直接取漢文原文,如:大乘、小乘、佛僧、僧、布施、蓮花、三藏、弟子、道人、慈、宗、法師、維摩經(jīng)、金剛經(jīng)等。
還有一些詞,取漢語詞為詞干,聯(lián)綴附加成分構(gòu)成新詞,如慈悲這個詞就是以漢語慈(tsi)作為主干加上回鶻語附加成分-yurka構(gòu)成的。
回鶻佛教的五臺山信仰與文殊崇拜
漢傳佛教多種法門宗派中,對回鶻影響較大的有禪宗和天臺宗。凈土思想在回鶻也有不小影響,漢傳佛教所特有的十殿閻王崇拜在回鶻民間相當流行?;佞X對彌勒凈土的崇拜也很盛行,這在哈密、吐魯番等地出土的回鶻文《彌勒會見記》有集中反映。
回鶻佛教長期存在五臺山信仰與文殊崇拜。五臺山是文殊菩薩顯靈說法的道場,文殊菩薩深被回鶻佛教徒尊崇,這從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來相繼出土、刊布的回鶻文文獻中可以看出。在敦煌發(fā)現(xiàn)的回鶻文獻中也有《五臺山贊》。
回鶻的五臺山信仰,最早可追溯至宋代?!端螘嫺濉ま乃摹酚涊d:僧人法仙作為甘州回鶻可汗的使者入宋朝貢,請求瞻仰五臺山,得到宋朝皇帝的允準。至元代,五臺山信仰在回鶻(畏兀兒)中依然十分流行?!斗鹱鏆v代通載》記載,高昌回鶻高僧舍藍藍毅然辭別宮廷遠赴五臺山修道,并于五臺山修建普明寺,備置佛教經(jīng)典一藏。無獨有偶,元末鐫刻于北京居庸關(guān)過街塔西壁的回鶻文《建塔功德記》,同樣體現(xiàn)出回鶻人對五臺山的景仰之情。
文殊釋號稱“智慧第一”,還有護國護王的功能。敦煌、吐魯番出土的回鶻文文獻表明,《佛說文殊師利法寶藏陀羅尼經(jīng)》《大方廣佛華嚴經(jīng)》《文殊師利成就法》《文殊師利行愿經(jīng)》《文殊所說最勝名義經(jīng)》等經(jīng)典是回鶻佛教徒所熟知的。直到明嘉靖年間,仍可以從河西地區(qū)回鶻文游人題辭中窺見回鶻佛教徒對文殊菩薩的景仰之情。當時回鶻佛教式微,只有河西走廊西端肅(酒泉)、瓜(瓜州)、沙(敦煌)地區(qū),回鶻人在崇奉藏傳佛教的蒙古豳王家族的護持下,始終保持舊有的佛教信仰,一脈獨存。(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楊富學提供。)
楊富學,現(xiàn)任敦煌研究院人文研究部部長、研究員。敦煌研究院學術(shù)委員會副主任。國家“萬人計劃”哲學社會科學領(lǐng)軍人才、全國文化名家暨“四個一批”人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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